三四中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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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來好好一樁姻緣，門當戶對，郎才女貌，偏偏6家姑娘有個上不得台面的愛好，愛看戲。就是這看戲看出來的禍事，6家世代讀書，堂堂的6大小姐竟讓台上唱戲的勾搭了去！嫁妝一併不要，統共收拾了幾件衣裳，就跟著那戲子私奔了。沒想到那戲子是個無情無義的，得手之後立刻翻臉，人送回去，只要錢。6家哪裡肯？那戲子跟6家談不攏，竟然惱羞成怒，跑到南京來在徐家門口天天地唱一些淫詞艷曲……哎喲，丟人死了！

舅母講這個話，本是為了羞辱關洬。但關洬並不認識這位6小姐，只當在聽不相干的事情。見他沒反應，舅母自討了個沒兒，往地上啐了一口，又說了那6小姐幾句難聽話，扭著腰就走了。關洬愣愣的，反倒對那6小姐生出一些同情來。再去問母親，才套出兩句實話來。

那戲子確實來過，被關洬他舅舅徐淳花錢打發了，退婚書也緊跟著就送去蘇州了……母親長嘆一口氣，又安慰關洬：「你不要為這個事情煩心，你去美國之前，娘一定再替你尋一個好姑娘……去那麼遠的地方，總要有個人照顧你娘才放心。」

關洬一聽就皺眉了：「阿瑪當年也是一個人去的，他都不需要人照顧，我怎麼就需要？」

關夫人讓他氣得捂心口：「那能一樣嗎？！」

關洬只好閉嘴，但關夫人給他看哪家姑娘的相片，他就挑這挑那，總之就是不準備成婚。到後來，連舅舅也來勸關洬，男子漢先成家再立業，年紀也不小了，這一去又不知道要幾時才能回來，他母親身體也不好，他又不能在身邊侍奉……說得關洬一個頭兩個大，聽起來好像是他不成這個婚，家裡是無論如何不會放他去美國了。

正僵持間，6家的回信來了。關洬那十三歲的表妹要緊跑來通風報信：「哥哥！6小姐親自來啦！」

那便是關洬第一次見到6歸昀。

就相貌而言，倒確實是跟關洬稱得上「郎才女貌」，很是登對。她站在徐家正廳，薄薄的背挺得筆直，下巴也昂得高高的，半點沒有羞於見人的慚愧，反倒是關洬的母親和舅舅，都不好意思看她的眼睛。堂下一字排開，全都是當初訂親的時候徐家下的聘禮，一件不差，都給送回來了。6小姐身邊站著一個從蘇州帶來的人，手裡拿著禮單，念一項，就有人把箱子打開，給徐家查驗。徐淳好幾次因為難堪想制止，但6小姐都不為所動，讓家僕接著念。等念完了，又親自捧了一錠銀兩，送到了徐淳面前。走動的時候步履平健，關洬低頭看了一眼，注意到她是堂上唯一沒有裹腳的女人。

「徐老闆，」她的聲音清脆，不卑不亢，「當日王元良曾收了徐老闆二十兩銀子，這錢不該徐家來出。今日原數奉還，另外三十兩，是我6家給徐老闆賠不是。」

「哎呀，這……」徐淳窘得眼睛都不知道往哪裡放，「我跟你爹這麼多年交情……」

「就是這麼多年交情，才應該明算帳。」6小姐還是端著那五十兩銀子，目光炯炯地看著徐淳，「當時的聘禮里還有活物和時鮮，如今也過了兩年了，要原樣奉還，6家也還不出。我們按照如今的市價折了現銀，一併還清。徐老闆可有異議？」

徐淳不說話了，他冷著一張臉，一副受到了莫大羞辱的樣子。6小姐便把銀兩放在了他手邊的桌上，一雙眼睛在堂上掃了一圈，看定了關洬。

「你就是關洬？」

關洬原本都看愣了，突然被點了一下，簡直像課上被老師點到，登時挺直了背：「是我。」

6小姐走到他面前來，關夫人十分緊張地站了起來，好像以為這女人要把自己的兒子吃了。但6小姐只是從袖中取出了一紙婚書，遞到關洬面前。關洬低頭看了一眼，只見上面寫了兩人名字和生辰八字等字樣……還未看清，6小姐已經乾乾脆脆地把婚書從中間撕成了兩半：「今日之後，你我婚嫁自由，再無瓜葛。」

她說完，也不管堂上人都是什麼臉色，自顧自施施然轉身，朝長輩們福了一福：「多有叨擾，告辭。」

然後，轉身便走。徐淳終於沒忍住，狠狠地一拍桌子：「她竟還敢來我家這般氣焰！」舅母也在身後念了一句：「好不要臉！」關夫人也是沒話好說，撐著額角，直搖頭。

反倒是關洬，也不知道在想什麼，俯身把她扔在地上的婚書撿了起來，認真地看了一眼她的名字。6歸昀。這是他第一次知道她的名字。

那個時候的關洬也完全想不到，看起來如此「氣焰囂張」的6歸昀，會在轉頭從徐家出去以後，就直接投了玄武湖。她原本是坐的轎子，據說她趁著轎夫休息，花錢讓街邊一個賣花的少女上了轎子。6家的人一直到出了南京城才發現不對，跑回來找人，徐家上下都正惱火，只說不知道，把人又趕走了。等6家的人走了才另外有人來報，說6小姐被人救上來了，在醫院裡。她不肯說自己的身份，但有人認出來她不久前從徐家出來，這才來通報。舅母說的話便更加難聽起來，徐淳也有些為難。最後還是關洬連忙披了衣服，跟著那報信的人去了醫院。

6歸昀睜開眼，守在她床頭的便是關洬。

一開始她不肯說話。關洬好言好語問她為什麼去投湖，她就冷著臉把被子往臉上一蓋。直到關洬要派人去通知6家的人，她才突然從床上坐起來，說什麼也不許。關洬見她情緒太激動，只好暫時先答應下來，不跟她家裡人說。然後6歸昀就又不肯說話了，關洬陪了她一會兒，陪得無聊至極，就起來回去了。6歸昀對他的來去也全不在意，只是躺在那裡，對著天花板愣神。沒想到過了兩個鐘頭，關洬又回來了，從家裡帶了粥，還有一本書。然後也不主動跟6歸昀說話，就坐在她床邊，靜靜地看他的書。就這麼陪到晚上，6歸昀終於撐著自己的身子坐了起來，叫了他一聲：「關少爺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