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顾南牵起他的手走到阳台,傍晚的阳光绚烂梦幻,晚风渐起,吹来的空气五味杂陈,全是生活的味道。
顾南靠在栏杆上,身后是画布一样的天空,炫目的光彩修饰着她的身形,热燥的微风抚摸着她的长,温柔而和熙。
“你和我说说惊蛰的情况吧,他的身体怎么样,要吃药吗?”
林腊月也和顾南一样靠着栏杆,肩膀挨着肩膀,轻声说:“一年前,他的左腿摔断了,送到医院的时候救不回来,截肢了,他有低血糖,不需要吃药,但一个人的时候很容易生意外。”
“他的腿是因为低血糖摔断的吗?”
林腊月低下头,愧疚道,“他是为了给我挣学费才摔断腿的。”
顾南一愣,侧头看着他。
双黝黑深邃的眸子黯淡无光,里面的忧伤自责恍如凝成了实质流淌出来,她第一次看他露出这么难过的神情。
他虚无地盯着空中的某一处,“我父亲在我十岁的时候就车祸去世了,我母亲一个人供我们兄弟俩上学,日子过得很辛苦,上高中之后,她已经没有办法同时拿出两份学费和生活费……”
他只比林惊蛰大一岁,却比他早两年念书,他18岁读高三,林惊蛰17岁却才读高一,而且他的成绩比林惊蛰好,再有一个学期就高考了,所以不管从投入还是从前景看,让他继续读书考大学才是损失更小的选择。
林惊蛰顺理成章地辍学了,第二天,林妈妈就托关系让亲戚带他去工地当学徒。
学徒的工作很杂很碎,从早到晚不带停,但工资很少,每个月只有三千多块。
林惊蛰干了两个月时间就临近年关了,所有在外务工的人都会回家过年,他也回家了,还带回了七千块钱工资。
林妈妈拿走了五千,剩下两千给了林腊月,那是他高三下学期的车费和生活费。
打扫房子,买肉买菜,挑选对联,他们一家人都以为能过一个轻松些的好年。
但事与愿违,小年那天,林妈妈突然吐血昏厥,送去诊所诊所不收,送去医院,检查结果出来已经是胃癌晚期,癌细胞大范围扩散,任何治疗都回天乏术了。
死亡的阴影无情地笼罩住了这个脆弱的小家,也击溃了她最后的理智。
多年的苦苦坚持在病痛面前化为泡影,她拼尽全力才养大两个孩子,老天却让他倒在最后那几步。
死亡的逼近让她变得沉默,山崩地裂般的疼痛让她变得偏激,易怒,她再也无法心平气和地对待任何一个人,即便是她的孩子。
那一年,新买的对联没有用上,提前备好的肉菜也吃得如同嚼蜡,旁人的欢天喜地与他们无关,家里一片死寂,冰冷又绝望。
熬过年关,林惊蛰回工地上班,林腊月去学校上学,只不过他的学习状态不好,几次考试成绩都不理想。
五月的最后一场模拟考结束后,林腊月和林惊蛰被叫回了家。
林妈妈被病痛折磨得形销骨立,整个人瘦的像个骷髅架子,深深陷进去的眼眶中镶嵌着一双浑浊的眼球,短暂的回光返照让那双眼睛亮得可怖而悲哀。
她预知到自己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,临终前将两个儿子叫到床前交代后事。
她脸色青灰,干枯灰白的头贴在汗涔涔的脸上,嘴里吐着血,咳得心肝脾肺都要一起吐出来。
她死死抓着儿子的手,长长的指甲掐得手腕鲜血淋漓,她却怎么也不想放手,不想就这么不甘地离开这个残忍的世界。
她要她的儿子为她守灵七日才能下葬,即使烂臭,也要在这个世界多待两天。
她死了,却没有得到解脱。
她的孩子,延续着她的临终前的苦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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