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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凄然无言,只得拔了怀间匕,跪坐于前,亲手将利刃插进一个个小人的身躯,挑开他们的衣服,划破他们的脸庞。他们都是我一针一线缝出来的,那一刀刀下去,仿佛全扎在了我心里,刚描上的笑脸,墨迹未干,我分明见着,那三个小孩儿还冲着我笑……一时间,我懊悔不已,内疚自责,哽咽失声,只觉得自己做了天底下最恶毒、最愚蠢、最违心的事!
秦纯动作敏捷,早将人偶与折纸扯了个粉碎,见我不住地抹泪,她长叹一气,紧紧抱住了我。彼时彼刻,她反而才更像是个能担当大事的姐姐。
“阿姊,你说你爱读史,却为何忘却了汉武时的巫蛊之祸?那可是牵连数十万众的案子啊……纯儿是知阿姊清白的人,可日后若是再有相似之举,所遇之人可未必知阿姊为人啊!”
是啊,我读了那么多书,都读哪里去了?原来我真的是曹植口中的愚笨之人,原来我什么事情都做不好。我自以为掌握了这个世界所需要的文才便足够保命,一回头,却现,自己怎么也学不会这儿的“规矩”
。不管怎样提心吊胆,总会有我预料不及的事情。我的“善意”
,我的“仁心”
,在名法面前一文不值、一击即溃。
我拭干泪,垂着头对秦纯道:“纯儿,谢谢你,阿姊一时糊涂……以后定会再谨慎些的……”
“那阿姊打算如何处置这些残物?事情虽过去了,依旧是不能掉以轻心的,须隐蔽地销毁,莫教任何人看见。”
我呆呆地盯着秦纯,心想她是经历了多少,才会如此敏感和警惕——她真的比我聪明许多,真的比我更适合当曹操的养女。
“我已经想到一个万全之策了。”
“好,阿姊,你一个人冷静一下罢。”
纯儿不再多言,帮我收拾了一下杂乱的里屋便出去了。
我一个人拿着剪刀,将篓里的一堆碎布、丝絮、木棉又仔细剪了一回。这次不再难过,只利落地剪完。然后连同撕碎的折纸,一同倒进后院玉兰树下的石缸中捣烂,还杂了些中庭掉落的的树皮。又用托盘装了,拿灶上煮烂,再移至水格中用篾席捞浆,把重石压着的纸膜放到日下晒过后,还拿去了炉火边烘干。最终,一小沓自制的原纸终于成形。
我长吁一气,也顾不得一脸炭灰,暗想总算彻底解决了一桩大麻烦。
正当我心有余悸,低头在后庭收拾“秘密工具”
时,忽然被一颗干枣轻轻砸中脑袋。我一个激灵抬头,只见身后高墙上,曹植正翘着腿,很不安分地坐着。
他看戏似的笑道:
“‘君子坦荡荡,小人长戚戚’,孔氏诚不我欺。”
不知为何,若是从前听他这样讥讽,我定会恼他,但这回劫后重逢,却似如沐春风,心情反倒舒畅不少,一扫布偶事之阴霾。
我抿嘴微笑,大声喊道:
“喂!墙上那厮,你可坐稳了,仔细摔下来,掉进莲池哩!”
曹植惬意地吃着干枣,也不应答,只不怀好意地笑着,遥遥地晃了晃手。
我伸手遮阳,眯起眼睛望去——曹植此刻手中竟拎着一只千纸鹤!
“你是从节儿那里顺来的么?”
看来我在后庭的一系列行为都被他看见了。
我也不慌,只笑着嗔怪道:“子建哥哥,下来罢,快快将纸鹤还与缨儿。”
“现在知晓唤阿兄啦?”
于是我双手叉腰干等着,曹植也在墙头继续吃他的枣,依旧傲慢地俯视。他今日穿了一身深蓝色的便装,整个人看起来侠气了不少。快入秋了,玉兰树叶早已凋零,清风徐来,带来些许凉爽秋意,也吹来他佩身香囊中好闻的迷迭香味。我仰面与他对峙良久,倏忽间迷乱了眼睛,不知不觉便走了神。
“君坐高墙,威风凛凛,可是对我有何不满,欲来挑衅乎?”
我抱臂倚靠在旧墙,好玩似的同他戏说道。
“诶——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,本公子坐墙头可比你好些哦。”
曹植顿了顿,从墙头站起,笑道:
“你的蕙兰院前庭虽美,后庭却荒芜甚久了。还是早些将你身后那面破墙拆了罢,小心别塌了砸人身上。”
我回眸瞥了几眼身后绿痕斑斑的颓墙,莞尔一笑:“此墙虽坏,然青苔遍生,我这后庭绿植,莫不附缠其身而活,美景如斯,颇有生趣,一时说拆毁便拆毁,我可舍不得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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