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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9章 遗言（第1页）

朱全有把张宝财放在张德顺边上，扭头捡起放在地上的一挂鞭炮，扔进客厅的熊熊大火之中。

鞭炮爆炸的闪光被火光掩盖，只有一连串噼里啪啦的声音传出来，二虎他爹几乎要被震得魂飞魄散，他的全身上下都着起了火，挥舞着手臂一边出极其悲惨的嚎叫，一边朝着门口冲来，门口的朱全有用力敲响了铜锣，又把二虎他爹赶了回去。

大火烧了整个晚上，刚上好的横梁尽数被烧断，整个屋顶倒塌下来，原先刚刚建好的新房，一夜之间就成了一片残砖碎瓦。为了盖这所房子，张宝财花费了大半生的积蓄，外加请了一顿酒家底基本掏空。这个晚上，张宝财宴请了四五十号人，这些人多数来自上卢村、下卢村和徐光平所在的镇上，他们在酒席上目睹了二虎他爹诈尸，又遭遇了一场大火。捡了一条命逃回家后，立马把消息传开，说张宝财学的是骗人的手艺，根本安不了死人的魂，二虎他爹本来属于正常死亡的，虽说品行不端，也没有害过什么人，却在张宝财安魂之后，无缘无故地诈尸了！张宝财的名声瞬间一落千丈，晚上的这场大火，造成两个人当场死亡，两个都是年上六旬的老人，此外有二十三个人被不同程度烧伤，一个小孩惊吓过度，得了失心疯。一时间不知有多少家庭对张宝财心生怨恨。徐光平灰头土脸地回到家，推掉了这门婚事，从此断绝和张家的往来。

王蝎子这一招可谓一石三鸟。一是摧毁了张宝财耗尽家资建造的房子，顺带烧伤了张宝财师徒三人，这三人中，朱全有和张宝财的伤势最重，张宝财整个后背被烧得血肉模糊，朱全有一双手臂伤痕累累。张德顺虽说被吸掉了阳气，但好在离大火烧着的地方较远，又被张宝财拼死救出，身上奇迹般没有大火烧伤的痕迹。二是张宝财在安魂业打拼了几十年的名声化为乌有。三是杀人诛心，毁灭了张宝财后半生赖以生存的希望。干儿子张德顺未来的生活被蒙上阴影，从此一家人难以在这个村子里立足。

为了挽回一些声誉，张宝财想了一些补救措施，他拖着受伤的躯体，向昨晚在火灾中丧生的遇难者家属提出要给他们免费安魂，但是被果断拒绝。张宝财又想拿出家里仅剩的两百来块钱，买了些许礼品，挨家挨户地送，但基本上是前脚刚送完，后脚人家就把东西扔出门外。

生火灾之后的一个月，上卢村的二十余户村民全部搬离。关于上卢村闹鬼的传言传得越来越邪乎，说是张宝财驱鬼害人，把全村人祸害了个遍，村里人见他就像见了阎王。所以才全部搬到了外地。整个上卢村就剩下张宝财一家，上卢村也就自从那时开始变成了真正的荒山野岭。再过一个月，紧挨的着上卢村的下卢村也担惊受怕够了，66续续的开始撤离。两个村子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荒芜，下卢村的人那时候正计划修路，修一条水泥路打通外头和里头的联系，在路的两旁种上一排排的泡桐树苗。现如今二三十年过去了，泡桐树已长成茂密的树林，几乎堵塞了下卢村通往外界的道路。

面对村民的无情离去，张宝财一肚子苦水倒不出来，一天下午，他收完田里的一茬稻子，站起身伸了一下腰，就感觉眼前花花绿绿，太阳的光芒格外刺眼。张宝财晕晕乎乎，头往后一仰，栽倒在自家的稻田里头。

朱全有和张德顺把张宝财扛回家，一回到家张宝财就开始高烧，四肢长满水泡，隔三差五地昏迷。醒来时也说不出话。一般安魂的人大部分都懂一些药理，朱全有根据张宝财的症状到山上抓了四五副草药，都不顶用。张宝财的病来的很突然，甚至连张宝财自己都闹不清楚。

张宝财生病的这段时间，田里的活主要扔给了朱全有，张德顺在家看着张宝财，顺带山上采药，一天煎个三四次，给张宝财服下。两师兄弟心事重重，头上蒙着阴影。相互之间聊的天也少了。

朱全有在田里头尽情地挥舞着镰刀，汗水从脸上掉落在手臂上，朱全有手臂上的烧伤好得差不多了，结了一层厚厚的痂，可当汗水从手臂流过的时候，手上仍会传来钻心的疼痛，就像有千百只蚂蚁在身上啃咬。每当天气炎热，朱全有一天要洗十来次手臂，他的手上不能留汗，一出汗就疼，难以忍受地疼。尤其在晚上，本将入睡的朱全有因为疼痛迟迟无法入眠，这备受煎熬的生活使朱全有内心的仇恨快萌芽。他把内心所有的愤怒全部集聚起来，聚焦在作恶多端的王蝎子身上。

朱全有一心复仇的想法没有对张宝财和张德顺两人提起过，但细心的张宝财早就猜透了朱全有的心思。一天，他趁着朱全有出门收稻，把张德顺叫到床边，艰难地对张德顺说道：“在清朝末年，y国还是英国人做主的时候，我的曾祖父，因为跟着洋人做生意，赚了不少钱。他小时候也穷过，赚了钱，身份地位立马不一样了，人就容易飘，爱鼓捣一些个新鲜玩意，花啊鸟啊都养过，各种绫罗绸缎也穿过，家里的丫鬟数不清，赌场一天要去三趟。有一年曾祖父谈好了一单生意，得了一笔钱，拿着票子就去赌场。在路上碰见儿时一个要好的玩伴叫狗子，现在跟着洋人卖鸦片烟。见到我曾祖父，立马拉着他上了烟馆，拿出上好的鸦片烟要给他尝。我曾祖父玩心重，倒也清楚也东西有多厉害，但是他不信邪呀，总觉得自己耐力强，能克制得住，就尝了那一口，这下一不可收拾。一天到晚手里端着烟杆子，生意也不去做。这样不到半年，原本偌大的房产被他抽了个精光，我曾祖母带着孩子去了娘家，佣人丫鬟跑没了踪影。在阳光明媚的一个早上，我的祖父因为烟瘾作，一头撞死在了烟馆门口。”

张宝财缓了口气，继续说道：“德顺啊，安魂里头有个破水之法，是十分邪门的招数。对我们这行的人来说，它跟鸦片烟没有什么差别，不染上它则好，一旦染上了，再想脱身就难。破水之法一经施展，必定要扰动鬼魂，谋害性命。在借鬼魂杀人的同时，也会增长自身的戾气。有些人为了复仇，千方百计地学来这门法术，最后沉溺于杀人带来的快感，人性越来越扭曲。以前学的正道本事全部废弃，一心一意地和鬼魂打起交道。最后落得同鬼魂毫无差别的下场。”

“德顺啊，你进了这行也有些年头，但是学艺不精，天赋不够。我倒不会担心你步入歪门邪道，我担心的是你的师兄朱全有。他天资聪慧，学什么都快，他学一年，能抵得上你两年。从那次新房着火后他的反应来看，我觉得他安魂的手法早已经达到了出师的程度，但是碍于面子，他不好对我明说。我现在得了这个病，想必是造的孽太多，没多少天活头。我料想他等我死后，必定会离开村子，自成一派。那时他要做的头一件事就是找王蝎子报仇。这个徒弟向来就不安分，没事就爱偷偷钻研破水之法，以前有我压着，他不敢弄出什么事端，只要我一死，就没人管得住他。到时又免不了出现第二个王蝎子！”

说到这，张宝财突然睁大双眼，郑重地对张德顺说道：“张德顺，你跪下！”

“干爹......”

张德顺不明白张宝财此举何意，但看见张宝财表情严肃，只好跪在张宝财床前。